不言寺

今天Jessica来到公司时，天还未亮。

这英国小镇的天气无法预知，公司所在的那一栋小楼伫立在一片灰蒙蒙里，活像是某种史前怪物。

她一手执着备用雨伞，六厘米的鞋跟在楼梯上噔噔作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但Jessica知道在这个休息日里，公司有人值班。

她在心中推算了一下，想起轮班的应当是Peter Parker。这个想法让她不由得挺直腰板，空出的那只手捋了下她金色的长卷发。

别误会，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准备谈婚论嫁的那种。

但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在英俊的绅士面前维持自己的魅力，不是吗？

 

Jessica推开那扇玻璃门，果不其然看见Peter倚靠在他的座位边，正认真读着报纸。

他今天穿了黑色的长风衣，保暖的那种。Jessica希望天气在中午不要变晴，因为Peter可能没有在办公室里准备单薄的外套。

他会很热的。

 

“早上好。”Peter收起了报纸，对她微笑，打招呼。

Jessica于是对她挥手，她说：“要来一杯咖啡吗？希望你别太挑剔，因为我只有速溶了。”

Peter的笑意不变，他总是会给人恰到好处的回应，这是一种难得的品格。

他委婉地拒绝了：“谢谢，不过我用过了早饭，那里面包含了速溶。”

Jessica耸耸肩，将乘着棕色粉末的杯子凑到饮水机下面去。

然后她对着饮水机发呆，从那不锈钢外壳里，Peter拿着报纸的样子映入她眼里。

 

Peter、Peter。这是个挺特别的人。

他和Jessica在两年前同时来到了他们的公司。那时Jessica并未对这个年轻人留下什么过于深刻的印象。

在主管隐晦的言辞里，Jessica了解到Peter是通过一些关系来到这里的。他甚至没有大学学历。

然而很快主管就不再对他抱有什么负面想法了。

你见过能轻松处理掉所有经济数据统计与投资分项计算难题的高中生吗？

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所轻而易举，甚至是大材小用了。

而Peter好像还在做一些类似于股票或基金投资的什么玩意儿。

 

“我需要钱，”Peter在喝下午茶的时候很爽快地说。

他一点也不为此感到窘迫，还俏皮地眨了眨眼：“你忘了吗，Jessica？我有一个小姑娘要养呢。”

对了，Peter的小女儿，名叫Sara的小姑娘。那绝对是个美人坯子。

Jessica坚信她能从这孩子1岁多就看到她未来的模样。为什么不呢？看看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还有那尖尖的下巴。

后一点可能是来自于她不幸的母亲吧。

 

那可能是一场可怕的事故，或一种致命的疾病。Jessica暗自揣测过。

如果她拥有这么完美的伴侣，和一个小天使模样的孩子——她总是对人甜甜的笑，不像那些小恶魔一样大哭大闹，那Jessica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好么。

所以一定是无常多舛的命运，才能将那个可怜的女子带离他和她。

Jessica没有正面问过，她不忍心看到Peter流露出伤心的神色。一想到那英俊的面容黯淡下去，天哪，她会心碎的。

 

Jessica喝了一口她的咖啡，所有的早起的疲倦都消失了，于是她问：“Sara呢？”

Peter说：“她在家，有人在看护她。”

Jessica几乎要翻白眼了，是的，有人在看护她，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

其实她对贫民区并没有什么偏见——只是她一定会绕道走——那与她所居住的街道正好遥遥相对的地方，而他们的公司正好在中间。

Peter住在那边，确切地说，是在贫民区旁的街道上。Jessica不知道两者有何区别，可能Peter住的地方稍微干净安全一点？

她也能理解，初来乍到的人想在住宿上省一点钱，可是现在的Peter应该没有关于钱的忧虑了吧。

主管给他涨过一次工资，因为Peter主持策划了公司的年度大项目之一。

事实上，当大家知道Peter住在何处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帮他介绍新住宿，那种干净、不昂贵、所在街区安全宁静的房子。

 

“我暂时没有搬家的打算。”Peter笑着婉拒了，他的笑容很美好，让你一点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建议被拒绝而感到难受。

“现在有人帮忙看护小孩，这不是很好吗？”Peter说：“我想在换了房子之后再寻找新的保姆了，那太麻烦了，不是吗？”

至于安全问题，Peter则表示，他的家有警报系统和监视器，他也很注意安全。

而且Jessica从他字里行间感觉到，好像有人没什么人骚扰他，大概是那里的居民和他相处得不错。

是啊，Peter这么好的人，总能和别人相处得很好。

大家都爱他。

 

“今天有什么新闻吗？”Jessica转移了话题，她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报纸。

“大概你需要自己发现了，”Peter在位子上坐下，他语气轻松：“我们没有订同一份报纸，Jessica。”

“但是内容都大同小异，”Jessica说，“大概他们的主编有一腿。”

她没有看向Peter，但她知道Peter会为了这句话微笑。

 

“万恶的有钱人！”Jessica说：“有钱人都是抱团的。”

Peter已经开始工作了，他的视线停留在屏幕上，然而他说：“Jessica，你的男朋友也是有钱人。”

Jessica哈哈大笑。

“他才不是呢！一个小银行经理。”她的语气几乎是洋洋得意了，“怎么和这些人比！”

“什么——”Peter的指尖在键盘上敲打，他的语气很是困惑：“哪些人？”

 

Jessica于是走过去，拿着报纸凑到Peter面前给他看。

“硅谷那些有钱人咯！大概是Facebook四周年？还是三周年？”Jessica感叹，“创始人们私下开Party庆祝，媒体连这也刊登出来了。”

Peter安静地看着报纸。

Jessica说：“我也想体会这种一朝变成亿万富翁的感觉。”

几秒钟后，Peter笑了，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弱的弧度，焦糖色的眼睛依旧是湿润而温柔的。

他头也没偏，不眨眼地看着报纸中间的那张图片。

四个年轻人勾肩搭背站在一起，两个卷毛，一个金色直短发，一个红毛。周围是他们的员工，电脑，啤酒和彩带什么的。

他们看起来那么春风得意，世界尽在他们的手里。

“是的，”Peter轻轻地说，他的手指放在了报纸下面，他说：“那感觉一定很不错。”

过了一会儿，Jessica准备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了，Peter扬起头：“这张报纸可以借我看看吗？”

“当然。”Jessica点头：“当然。”

 

当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内心泛起一丝迷惑。

Peter没有Facebook的账号。

那他看那张新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