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寺

爱德华多第二天清晨去向送他回公寓的邻居道谢，又看见手机里路易斯的未接来电，拨打回去才知道路易斯已经在中东安顿下来了。

“但是这里没有你。”路易斯道。

爱德华多笑笑：“可是有成千上万的孩子们需要你这个医生呢。”

那边一阵嘈杂，脚步声和孩子哭闹声响成一片。路易斯压低了声音：“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爱德华多给自己泡了杯茶。宿醉感让他一阵晕眩。随后他打开电脑，一一回复公司的邮件，以及克里斯“听说要结婚了，记得请我”的消息。

他心想，达斯汀应该已经告诉克里斯这个消息了呀。爱德华多还是回了一封：“当然。”

 

接下来的时间爱德华多与远在新加坡的几家公司接洽，他在其中两个诚意满满而又前景广阔的老板之间犹豫不决。做个抢手货的感觉不赖，除了他得尽快做出决定。

筹备婚礼的事情不需要爱德华多与路易斯这两个年轻人琢磨，不然路易斯也不会临时飞到中东去，两个大家族之间繁文缛节的协调就让那些长辈们去慢慢商议吧。

达斯汀给爱德华多打电话，问单身派对的事情。他抢着要接下这个活儿，一副不给他他就不罢休的姿态。而爱德华多被缠得心软应允。

还有一件事情忘记提了，有关肖恩。

他与爱德华多的一个旧时朋友，女性，搞在了一起。这么说有点不太恰当，因为肖恩看起来倒是很认真，毕竟爱德华多这个朋友也不是省油的灯。

由于这个女孩子的缘故，爱德华多与肖恩倒是气氛诡异地坐在一起吃了两顿饭，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在逐渐缓和。

 

非要提烦心的事，那就是爱德华多与米歇尔在这段时间里视对方如无物。

米歇尔是真的动怒，爱德华多心里内疚，却幼稚地赌气。这次换成他挑米歇尔不在的时候去看望艾利克斯，往往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艾利克斯身体好得很快，毕竟医生说心源性疾病只是初期，放松心态调整心情就大大缓和了，何况现在他不必担忧庞大繁复的工作。

 

“听说你打算自己组个公司？”爱德华多将橙子剥皮，递给艾利克斯一半，问：“需要我去帮忙吗？”

艾利克斯依靠在床前翻看一本杂志，他闻言抬眼：“你真帮得上忙？自己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爱德华多吐吐舌头。

艾利克斯微笑。病床的窗帘打开，今天纽约的天气大好，阳光洋洋洒洒地从玻璃透过来，洒在他的头发与侧脸上，让艾利克斯整个人变得生气许多。

“对了——”爱德华酝酿许久，食指搓着橙子皮，青涩甘美的味道散发出来，他状似无意，道：“米歇尔与柯罗琳的婚约取消了。”

艾利克斯迟疑一下，翻过一页，视线滑下去：“唔。我听说了。”

爱德华多小声道：“二哥还是这样啊。”

“他总有自己的考量。”

 

这种有话不能直说的气氛让爱德华多十分不自在，这件事藏在他心里许久了，最初只是朦胧中的不对劲，后来一点点生根发芽，直到他已经能够看似平静地接受。

爱德华多不会怀疑自己的猜测，或者说是直觉，他有这个自信。但他需要一个解释，来自艾利克斯的，爱德华多希望他们兄弟之间还是与往常那般毫无保留，没有隐瞒。

 

“艾利克斯，你和米歇尔——”爱德华多低声问：“你们是不是——”

 

艾利克斯放下杂志，左手食指与拇指拈着杂志封面边缘，让崭新的纸张变得毛糙。他看向爱德华多，目光平静而坦然，声音柔和：“你会觉得抵触么。”

爱德华多重重呼出一口气。他向前倾身，将手掌放在艾利克斯手上，他专注地看着艾利克斯，坚定地说：“不会。我永远站在你们这一边。”

艾利克斯舔了舔嘴唇，几秒钟后羞涩地笑了下。

事情说开后爱德华多与艾利克斯之间变得更加自在了。有些事情和人也变得不再是避讳。

艾利克斯将那本杂志重新翻了一遍，再次抬头的时候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爱德华多道：“我自己的猜测。当一个人爱着别人时，他对他爱的人总归是不一样的。米歇尔嘴上总是损我，实际上他对我很好，小时候我一哭他就把糖和零花钱都给我，哪怕他女朋友站在旁边噘嘴。可是每次碰到大哥的事情，他就经常会莫名看我不太顺眼了。”

艾利克斯脸上微微发红，他咳了咳。

爱德华多微笑。

“小时候他吃味你更疼谁，有一段时间我因为看恐怖片晚上睡不着觉，你让我去你房间，他就一定要挤过来。长大以后他有所收敛，但还是——”

艾利克斯咳得更厉害了。

 

爱德华多其实没什么八卦精神，但他最终按耐不住好奇，道：“说实话，我之前以为你们或许会分开。但是后来——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艾利克斯坐在那里，他端庄沉稳，笑意素雅。

“你们在我病床外争吵的那一次，米歇尔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爱德华多沉吟。

他突然感觉到十分惭愧。对于米歇尔的指责，爱德华多突然感觉到作为幺子，自己确实在对于一些宠爱和包容感到心安理得。

这时候艾利克斯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轻声道：“米歇尔当时压力太大了，我不理解他，他气得够呛。你别和他计较，他那个人，心里是疼你的，只是性格犟得很，嘴上也不肯好好说话。”

这倒是似曾熟悉。爱德华多还低着头，艾利克斯只得继续。

“我之前也恨他恨得紧，觉得他太不顾我的感受，做事蛮横。后来才发现他也不好受，都是一家人，何必赌这个气呢。”

 

爱德华多轻声问：“米歇尔用这样的手段把你从公司赶出来，你不难受吗。”

“当然啊，我不是说过了吗。”艾利克斯轻笑：“我一辈子都没尝过这样的耻辱滋味。可他半夜趴在我身边流泪，我就心软了啊。再者，他的决定是对的，如果我再不退出，我和公司都得完蛋。”

“你比我大度。”爱德华多自言自语。

艾利克斯道：“我可不大度，我小气着呢。这笔账我还是得记在心里，以后慢慢跟他算。”

 

艾利克斯看向窗外，在连绵的阴雨天后纽约难得的好天气，水木清华，一派晴朗。他慢慢勾起嘴角：“我想我这么轻易就原谅他，或许是因为这场病。才知道人生苦短，时间过去得太快了，若是纠结在这些事上，以后肯定会后悔吧。”

“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做才是对的。”艾利克斯最后对爱德华多说：“但如果跟着自己的心走，即使后果严重，那么承担的时候我也没有怨言。”

 

爱德华多看着艾利克斯的笑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最后只含糊地：“对，对。”

 

艾利克斯出院这天，爱德华多与米歇尔到底还是碰了面。米歇尔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艾利克斯身上，他让艾利克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当着爱德华多的面，艾利克斯也不让他拉着自己的手。

这让米歇尔不太高兴地皱眉。

爱德华多讪讪地跟在两个哥哥后面上了车，看着他们在前面低声细语地说话。

中途艾利克斯问爱德华多，公寓里他的房间有没有让人打扫过。

爱德华多道：“打扫过了，我亲自打扫的，怕别人乱放你的东西。二哥的房间也打扫过了。”

说完自己又觉得有些多余。

果然，米歇尔从车内镜看他一眼，淡淡道：“你真是勤快，我又不住那里。”

 

马克在公司加班的时候听见达斯汀和其他人讨论所谓的单身派对。他心想是不是因为达斯汀快要离职了，才这么肆无忌惮。

肖恩靠在旁边听达斯汀高谈阔论了一会儿，推门进马克的办公室，直径道：“你总是留不住人啊，马克·扎克伯格。”

“达斯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马克淡淡道：“我还能绑架他吗。”

肖恩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直直盯着马克的双眼看。马克与其对视片刻，收回视线：“如果你没事做，我可以交给你一大堆。”

他把几个文件夹丢在肖恩双臂之间。

肖恩不接话，他继续看马克。

他与达斯汀、克里斯不同。那两人亲眼看过马克与爱德华多的感情是如何萌生发芽茂密的，了解这桩感情里的间隙与脆弱。而肖恩在野心和梦想实现之前，懒得管这种小事。

但他了解马克，因为他们是同种人，肖恩知道马克对于真正认定的事情上，有着如同嗜血动物追逐猎物般的偏执，甚至是残忍。要么咬破喉咙尽数吞下，要么做暗中的影子，时刻伺机而动。终其一生，任何人或事都不能阻挡。

这可是Facebook能够乘风破浪，走到如今的原因啊。

 

“你有什么计划吗——让我加入吧。”肖恩极其感兴趣，他真的非常、非常真心实意地说这句话。

马克扔下笔，他面无表情地向后靠到旋转椅背上。

达斯汀转过身时，正好看到的就是马克此刻的模样。

山雨欲来。